等丹巴舅舅再次见到活佛时,活佛已经当了政协主席,按照政府的意思得裁减寺庙人员。于是舅舅回到农村发展生产。活佛为舅舅摩了顶,说:“你必得多多行善,孝敬父母。其实所有因明学问,天地奥秘也深藏于人世之间。你去了吧。”活佛把一摞银洋搁在他手中,“你去了吧,不要回头。”其时,朝鲜战争已经爆发,世事变迁,使活佛大彻大悟,挥金如土。据说为战争募捐时,他献给政府的金条足够买下半架飞机。后来,舅舅看见电影里或我的连环画上,在空中化为碎片的飞机时忍不住扼腕叹息。
舅舅躺在草坡上唤我:“阿来。”
“嗯?”
“活佛对我讲了那番道理,才给银洋。他给其他和尚都是纸票子。”
“阿来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听清了吗?”
“听清了。”
丹巴舅舅说:“我怕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“明白的,我明白。”
他这才惬意地叹息了一声,像一个临死的人一样,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皮。那些日子我确实以为他就要死了。阳光与风驱散了山间的蒙蒙雾气,群山与草原边缘的城镇出现在远处。刷经寺镇上除了城镇所有的一切外,还有一座陆军医院、一座军营和一座漂亮的烈士陵园。我父亲曾在那所医院里治过伤,那座陵园里有他的战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