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裂带上的灯把眼睛纷纷闭上以后,天就算是黑透了,仿佛可以把它们砍成块,撕成片。如果赶夜路,没有手电筒,就像吃饭没有筷子,下雨没有带伞。第一次赶夜路是去外婆家,他们帮外婆割麦的时候把钥匙忘在外婆家了,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进不了门,爸爸妈妈认为我跑得快,应该我去,真舍得把我往火坑里推啊!我胆子小,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,只好硬着头皮出发了。妈妈的妈妈家在山上,走拢大约得花半个小时。我来回花了半个小时。确实跑得快,并且没觉得累,因为恐惧已经让其他混乱的情绪凝固了,变得无足重轻了,要是我持之以恒,当世界冠军也并非不可能……
夜就像大海那样深了,此起彼伏的虫鸣在它们各自的疲惫里慢慢塌陷。山顶上时隐时现的松涛梦幻而缥缈。
生命陷入沉睡。寂静在断裂带放肆生长,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。
萤火虫是世界上最小的灯笼,它在夜晚的皮肤上移动,仿佛为断裂带守夜的精灵。
饱满而澄净的露水坐在草尖上,等风来把它们吹向遗忘,脱胎换骨。
躺在我那比骨头还要硬的床上,我毫无睡意,精神得像是天上的星星。他们和弟弟睡的是席梦思,我呢,只能用叹气来缓冲内心的挫败感,所谓的公平都被“一个儿子能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”这句话卷到了九霄云外,强烈的委屈又一次占据了我的心房。有那么一会儿,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小小的冰,睡眠在慢慢融化,身体在慢慢融化,在一个儿子能比整个世界分量还重的断裂带,在重男轻女的铁器时代,在香港回归前的这天深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