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次,休息的时候,一位年轻的士官递给我一支挺粗的烟卷。
“抽吧!这样的烟,要是别人我们还不愿给哩!你是个棒小子,确实棒!”
我抽了起来,他后退了一步,突然一阵红色的火苗蹿了出来,害得我两眼昏花,手指被烫伤,鼻子、眉毛遭殃。灰色带有咸味的烟呛得我喷嚏不止,咳嗽连连。我眼睛模糊,丧魂失魄,站在原地直跺脚,可那些当兵的把我围得水泄不通,嬉皮笑脸,捧腹大笑。我转身回家,身后口哨声和笑声不断,还听到噼啪声,像牧人在挥鞭子。我的手指疼痛异常,脸上火辣辣的,眼睛里泪流不止。不过令我难受的不是疼痛,而是使人不解的是: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呢。想起来痛彻心扉。
回到家我便爬上了阁楼,坐了很长时间,想起了我的人生道路上所遇到的种种令人费解的残酷经历。那个萨拉普尔来的小个子士兵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,经久不忘,至今仍历历在目——他仿佛就站在我面前,活生生的。他问我:“怎么啦?明白吗?”
不久,我再次经历了一次更严重、更令人不解的事。
我开始往哥萨克兵营跑——这些兵营就在彼切尔镇附近。哥萨克人和那些当兵的很不一样,并不在于他们善于驾驭马,穿得也讲究,而是他们说的是另一种话,唱的是另一类歌,舞也跳得很出色。通常,到了晚上,洗刷过马匹后,他们就聚在马厩附近,围成了一圈。一个个子矮矮的、长着红棕色头发的哥萨克,甩甩蓬乱的头发,挺身而出,扯起高嗓子,铜号般唱了起来。他悄悄地、使劲地挺直身子,唱起了有关静静的顿河和蓝色的多瑙河的歌来,歌声凄凉。他闭着眼睛,像只闭上眼睛的红胸鸲。这种鸟唱啊唱,唱到死、掉下树枝方休。哥萨克敞开衬衫的领子,露出铜马衔般的锁骨,整个身躯像铜浇铁铸一般。他晃动一双细腿,脚下的地面像是波浪起伏。他展开双臂,闭上眼睛,引吭高歌。这时候的他已不是个人,而是信号兵的铜号,或牧人的短笛。有时我觉得他这就要像红胸鸲那样仰天倒地,一命呜呼了——因为他已唱得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灵魂和精力了。